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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意
周二 14 二月 2023程意睡意朦胧，半睁着眼，忽然意识到所处的环境并非熟悉的家，她一下子惊醒了。
她打开房门，看到一个单薄又略显憔悴的中年人在沙发上小憩。她屏住呼吸，生怕惊醒了这个陌生人。程意飞快地过滤着自己的回忆，寻找着任何与现状相关的记忆。但很快她发现，所有的记忆都在那个独自去医院看病的深夜后中断了。
难不成我被拐卖了？程意心中泛起一个可怕的念头。
尽管小时候在新闻里看见过拐卖案，但可能身处这种恐怖事件还是让她不禁毛骨悚然。
程意浑身颤抖，不自觉地哭了起来。
眼前的中年男人醒了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男人并没有将她锁到房间里，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出乎意料的温和态度对待她。
“做噩梦了吗？要不要喝杯水冷静一下。”男人的嗓音虽然并不难听，但此时难免有些刺耳。
“你是谁？我为什么在这里？”程意半哭着质问道。
男人没有作答，而是拉开窗帘。窗外满目的紫色报春花映入眼帘，一条极尽回转的小路通向圣洁的雪山。
程意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的一幅画作，画里的世界就如当下，一人一屋一花园一雪山。
她想，我不会是到了幻想的世界吧。
“别担心，我不是什么坏人。”男人有些疲惫，“戴上这个设备，它会替我说明一切。”
他很熟练地将VR眼镜一样的设备交给她，仿佛这件事已经做过成千上万遍。程意接过男人递来的设备，再三确认没有陷阱之后戴上了。
“欢迎来到程意的记忆。”AI机械地播报着。
程意满脑子都是问号，她不由得思索起男人的身份。
设备很快渲染了一个场景，刺眼的红十字昭示着这里应该是医院。
“医生，我下周就要钢琴考试了，我不能缺席啊。”程意带着一点哭腔，不安地宣泄着。
“不行，你的手臂摔伤很严重。如果用止痛药强行支撑，你后面的艺术生涯可能会因此告终。请你理智一点。”医生专业的解读关上了那扇侥幸的窗。
“可是，可是……”
“我能理解您的心情。不过出于对您身体健康的考虑，建议您调养身体，手臂这段时间暂时保持放松状态。身体最重要。”
程意看着这一段记忆，模模糊糊记起来后面的事情。她申请了缓考，尽管许多计划都被打乱，但是结果确实没有当时自己想象的那样天崩地裂。她现在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，以第三人称视角审视自己的记忆，有一种既是演员又是观众的奇妙感觉。
荧幕呈现记忆中的程意垂头丧气地坐在诊室门外的长椅上，她看到一位医生到热水机那里，然后给她端了一杯水。
“请问医生，真的没有万全的办法了嘛？”
“其实我还不是医生，我是来见习的学生。”穿着白大褂的男孩摆正胸前的身份牌，上面写着见习医师，“老师说要注意身体，让你别想太多了。”
“那是不是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了。”
男孩摇了摇头，仍显稚嫩的脸庞上表露出坚定的否认。
“我的嘴很笨，我不知道怎么巧妙地安慰你。但是类似的事情，我也经历过。当时考六级，我忘了听力结束要立马收答题卡。结果我就白考了。当别人考完都在对答案庆祝通过的时候，我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。”男孩跟程意比划着，“虽然后面比别人多花了一些时间，这个考试我最终还是过了。现在看回去就是一个小插曲。人生总会有一点点曲折。沉浸在这里面是很难自己走出来的，尽管这件事在别人眼中不值一提。学生的世界太小了，一点点的不顺都会被自身无限放大，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。我看见你也跟过去的我一样，我想帮你度过心里的难关。”
程意看着眼前的男孩，心里的难受似乎轻了一些。
“那些训练真的好累，我不想之后还要继续。我好烦啊。”
“你说出来吧，说出来没那么难受。”
程意眼前闪过那些委屈的瞬间。小时候的自己被逼着学并不喜欢的钢琴，只为了完成父亲的梦想。曾经深爱过却是无疾而终的早恋。寒窗十二载，最终临场发挥不如意，去不成心仪的大学。以及这次并不愉快的看病经历。程意作为乖乖女，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帮忙包办了许多事情。第一次看病，她茫然地站在医院大厅前。因为不了解就诊流程，她被患者厉声催促过，被挂号处的工作人员嫌弃过。这些情绪深埋在她的内心，像是炸药桶里充塞的火药一样蓄势待发。
在这个陌生的男孩关心后，程意的心理防线决了堤。也许是压力，也许是不安和焦虑，也许是信任。她第一次将内心深处恐惧着的担忧着的一股脑全倾倒了一遍，一口气把十余年压抑着的委屈宣泄出来。直到男孩被医生提醒该去帮忙整理病历。
“你去忙吧，我也不想打扰你工作。”
“你还没有说完吧，我可以听你讲完的，老师应该也会理解我。”
“已经说完了，没关系，我好很多了，谢谢你。”
“不是，你还没有说完舍友跟你闹矛盾这事。这样吧，你加我微信，咱们有空聊，你也不用担心影响我工作。”
程意想了想，还是扫码加上了他的微信。
“你可以给我留言，我有空就会回你信息。”
程意看着他的背影远去，心中百感交集，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伙没有一丝提防心。
程意离开医院，回到宿舍看番剧，到了晚上快十点多才收到男孩的回复。
“我明白了，那么这些以后就存在我这了。你可以忘了这一切，不要再让自己难过。”
她当然能够体会到他的好意。可是人生哪里有这种美事，将自己的痛苦记忆给别人，然后自己无忧无虑。分享记忆可不是剪切粘贴，而是复制粘贴。
但不得不说，程意的情绪确实因此好了一些。在不算幸运的日子里碰到好心人还是让她宽慰许多。
再后来，程意因为失眠去医院。意外的是，她在医院里又碰到了那个男孩。
“又见到你啦，好巧啊。”
“上次你不是在骨科吗，这次怎么在心理睡眠科了。”
“我们医学生一般会到不同的科室见习。没想到这次还能碰见你。”
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程意一下子放松了不少，自己一个人在冷冰冰的院区里没想到还能遇见认识的人，她不安的情绪逐渐减少。
那天晚上，她出于好奇心，在微信上问男孩问了很多医学教育的细节。她诧异于医学课本的厚度，惊讶于培养时间的长度。当然不只是男孩在倒苦水，他也分享一些医学生生活中的乌龙。
“当时病房里有病人说肚子痛，老师看过了病人就说‘打654-2’。我那时候急着表现自己，嗖的一下就去电话那拨6542。我没打通，后面就向老师汇报说这个电话打不通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老师说‘你要能打通才奇怪，654-2那是药，你打电话怎么可能有人接。’”
“噗哈哈哈哈哈。”
这个男孩子渐渐地在她的心里播下点点涟漪。她了解到这个男孩也姓程，叫程秉一。
“下个周六你有空吗？”
“不行诶，我要去跟导学习。”
程意听到这个回答，自觉意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，她不甘地又问道，“那你什么时候有空？”
“下周日晚上可能行吧。”
“你是要准备高考吗……”，程意看着他的回复哭笑不得。
到了约定的时间，男孩还没有到指定的地点。超了半个多小时，程意心中多少有些不快。心想我都提前二十分钟到了，男生居然还能迟到这么久。
不久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她跑来。
“不好…不好意思，今天下午外科有手术，我在旁边不敢打扰老师，所以离开医院有点晚。”他浑身大汗，气喘吁吁地看着她。
程意品出他脸上的歉意，也生不起气，“没关系，我也没等多久。”
逛街聊天快有一个小时，程秉一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。
“你不会还没吃饭吧？”
“来得有点急，来不及吃饭。”
程意忽然有些心疼起他，“前面不远有个小吃街，我们去那里买点吃的吧。”
程意不忍心看着程秉一狼吞虎咽的样子，转过去看向步行街对面。
这时候程秉一却放慢了速度，“我平时吃饭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饿了，没事接着吃吧。”
“真的不是。”
程意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动作让他误解了，他以为程意厌恶这样。“我是看看对面的哪件衣服好看，不是嫌弃的意思。”
加入了这个小误会之后，一整晚的约会都有点尴尬。尽管两人都想着冷处理刚刚的尴尬，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怎么委婉地扯开话题。
“现在挺晚了，我该回去了。”程意对他说，“今晚挺开心的，逛了不少地方。下次有空再出来玩吧。”
她望着程秉一的背影，隐隐约约感受到他有些失望。跟上次在医院看到的背影透露出的自信不太一样，他这一次看上去不太开心。
“下次出来玩的时间你来定吧。毕竟你比较忙。”程意躺在床上给他留言。
“嗯。”一个简洁但不像他平时话痨风格的回复，还是让程意担心起他的状态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程意和程秉一互相分享生活中的趣事，还有那些让人尴尬又想笑的糗事。
“笑死，在厕所认错人，还恶搞了别人。这个道歉听起来就好尴尬hhh。”
“不会还真有人忘记自己点了外卖，连着挂了外卖小哥三次电话吧。”“我还以为他是骚扰电话。”
“我当时就跟他说‘那是蜘蛛吗？’，他一脸疑惑，想着可能我眼神不好，‘那里哪有只猪？’”
慢慢地他们也会分享生活琐事。程秉一理解了一旦兴趣爱好成了学习内容，同样很没意思。日复一日的训练总会磨平那些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和激情，剩下的不过是因为沉没成本太大而不愿意放弃。程意体会到平时冷漠的医生背后的艰辛和不易。
程秉一在跟师学习时手机关机，程意的信息要等半天才有回复。这半天里程意体验到了木心笔下的“车，马，邮件都慢。”那一两行回复成了程意单调生活中翘首以盼的色彩。
第二次线下见面的时候，两个人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拘谨。在外人看来，两人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。
沙拉店的装修颇有小资情调，浅黄的灯光映在墙壁上犹如黄昏，窗边散散缀着不知名的小白花，素朴的沙发给人一种简约的美感。
“你还真懂我想要什么。”程意略带欣赏地看着他。
“因为你之前提过一次啦。”程秉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“你能喜欢就太棒了。”
程意小口小口地吃着色彩丰富的沙拉，感受着黑椒酱对味蕾的冲击，咀嚼略带弹牙的牛扒，双目端详着沙拉店里的印象画派的作品。她有些出神，似乎心里在想着什么。她发觉程秉一的目光在注视着她，当她看向程秉一，程秉一又避开对视，闷头吃自己的那份沙拉。
饭后两人走在江边的河堤上。
“我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到一篇文章，是关于鼻炎的日常护理的。”程秉一停下脚步看向程意，“我想试着帮你调理一下。”
“可是你不是很忙嘛，我看你一直都没什么空。”
“忙只是一段时间的事情，这个月之后我就闲好多了。”
秋天已至，此刻江边缕缕清风还是有些凉爽。察觉到程意此时抱着胳膊，程秉一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。
见程意还在犹豫，程秉一补了一句，“如果担心疗效，拒绝也没关系的，都听你的。”
“不是，我不想给你添麻烦。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。我不能总享受你的服务。”
“哪里麻烦，就相当于是志愿者嘛。你看医院的医生不也是会招志愿者体验新的治疗方法吗？如果你试着有效，对我来说是增加经验。我还得谢谢你呢。”他笑着解释道，“对了，我买了支鼻通。平时鼻塞可以试着用一下。”
程意接过那支精致的鼻通，“谢谢你。没想到我仅仅提了一次，你记了这么久。”
“我们是朋友，朋友之间要相互关心嘛。”
程意看似不经心地说了一句，“只能是朋友吗？”
程秉一转头看向平静的江水，竭力压制心中的小冲动，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开口。心中的湖泊却不似如今的江水一般平静，一颗小小的石头漾起了层层涟漪。
见程秉一沉默良久，程意微微笑了笑说，“你啊，书呆子，不逗你了，接着逛街吧。”
鹿鸣市的夜市步行街十分热闹，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大都市，能吸引到不少走南闯北的商贩。出于外来人口较多的缘故，这里的美食也有许多流派。因而刚走进步行街，他们便闻到烤串混杂的孜然与羊肉膻味、碳烤生蚝的蒜香和似海风般的腥味还有沙子炒土豆发出的焦香味。
程意拉着程秉一找到一家烤串摊，点了十来串烤羊肉，将羊肉串递给了程秉一。“这些都给你，就当是给小程医生的治疗费用啦。”见他有些犹豫，程意又说道，“你不会就吃那点沙拉就能吃饱吧。你没必要和我一样严格控脂的。”
程秉一接过羊肉串狼吞虎咽起来，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，放缓了吞咽的速度，悄悄瞥了一眼程意。程意此时低头回着信息，并没有注意到他。程秉一的余光看见了一句“他有点呆呆的。”，想到偷窥别人聊天不太礼貌，程秉一忍着好奇心撤回目光。
程意收起手机，观察起熟悉的步行街。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，从时尚的服装店到传统的手工艺品店，无不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。五彩斑斓的招牌在夜幕降临时分外耀眼，照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，像是街边小吃摊飘出的牛杂香味，还有烤肉店里肉汁跌入炭火发出的浓郁香气，冲击着每一个行人的嗅觉和食欲。步行道上铺着光滑的石板，隔一段距离就有网络主播直播弹奏着吉他，为这本就繁华的步行街又增添了几分热闹。
广告荧幕的光透过绿化树的间隙，照在程秉一稚嫩的脸上。不得不说程秉一的肤色着实白得令人羡慕，他的脸在光线下如同皎洁的月亮，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银辉。见程意盯着自己看着出神，程秉一不自觉地移开视线。
“以前我不喜欢白月光这个词诶。听起来既冷淡又单调，怎么能形容爱而不得之人呢？”程意感慨道，“不过嘛，今天我改主意了。”
“秉一，我今晚还有点事，就不等你吃完了。要记得，女孩子的话得多想想。”程意说完便坐上出租车离开了。
那天晚上，程秉一回到宿舍，回味着那些对话，在床上辗转反侧，许久未眠。
两人之后还是经常在网上聊天，不过程秉一的反应却是不像从前。也许他自己也未曾发觉，内心里的那些期待。每当那一声特殊的提示音响起，他总会放下手上的工作去翻看手机。
一个月后，程意喜欢的carvel乐队将到江府市演出，而江府市距离她所在的鹿鸣市将近六千公里路程。程意一连问了好几个舍友，她们对这个小众乐队并不感兴趣，自然没有人愿意陪着去看这场演唱会。而以前高中的闺蜜又各自有事，考研或是考公，都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到鹿鸣市。程意只得硬着头皮问爸妈能不能单独去。
“不行，你在想什么，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。你的安全怎么办？不能只考虑你自己，你得想想爸爸妈妈养你花了多少心思。”
“可是carvel乐队在华夏就这么一场演唱会，后面他们可能就不来了。”
“一场演唱会有什么大不了？你好好学，将来找到工作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。你现在就想着娱乐，又不顾安全、不顾学业，你看看你的同学哪个像你这样！”
自讨没趣的程意关上房门，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生闷气。
“哎，你怎么回事，妈妈说的哪句话不在理？你真的是…”
隔着房门传来的声音让程意更加心烦意乱，于是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，不想听到后面的任何一句话。可是越是这样，她觉得越是委屈。凭什么别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？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？就连走上艺术这条道路，也是在父母的高压下选择的。直到今天，过去积攒的不快一并爆发出来。
“我为了他们说的离家近，没有去上自己想要的大学。我尊重了他们的想法，可他们呢？”程意越想越委屈，哭得稀里哗啦。
程意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程秉一。
“秉一，能陪我聊一会吗？”
程意一股脑地说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了解全过程的程秉一却是一时词穷。程秉一认可她爸妈的想法，同时又理解程意的渴望。双方的观点完全可以理解，但是偏偏就是爆发矛盾了。一通苦思冥想、绞尽脑汁后，程秉一脑子里有了个计划。
“阿意，我有一个办法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你爸妈担心你安全才不让去对吧？”
“嗯。”
“然后他们又要忙工作，没办法陪你去。”
“对啊。”
“那我陪你去吧。”
程意想了想，如果要去看演唱会，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。但是她根据可能发生的情况，也准备了一个计划。
“那周末公园见，我跟你讨论一下具体怎么做。”发完信息，程意整个人靠在门上，希望的火又一次燃烧起来了。她暗暗地祈祷，求上帝保佑自己能去看完这场演唱会。
周末，程意如期到了公园。她看了好久，才认出来程秉一。
“你今天的打扮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？”
“这不是有空了嘛，就换换穿搭。”程秉一嘿嘿傻笑。
此时的他身穿一件暖白色卫衣，给人一种素净的感觉，同时又体现出来肤白的特点。那条棕褐色的宽松长裤则是表现出休闲随性的一面。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也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好感。程意明白他的小心思，倒也没戳穿他，而是顺着他的想法说。
“很好看，像日剧男主一样清爽。”程意笑了笑说。
受到表扬的程秉一这会儿心里早已放了几遍烟花，为了不让她看出来这点小心思，还得强装镇定。但是他不自觉微微弯起的嘴角早已暴露了他。
“打扮不重要啦，我们来聊聊怎么安排。”
回归正题，程秉一的想法是假装情侣一起看演唱会。毕竟一个陌生的男生带着她出行，她爸妈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。但是如果是男女朋友就不一样了。
可程意不这么认为。因为她没有跟爸妈提起过程秉一，这只会让爸妈认为是程意为了看演唱会才谈恋爱。
程秉一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，展示给她看，问：“那咋办嘛。我写的计划书全是照着这个前提写的。”
“我有一个办法，就看你愿不愿意了。”
“我有预感是要坑我。”
程意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，“拜托，不要拒绝我嘛。”见他还在犹豫，又说：“事成之后，报酬任你提。”
程秉一这会陷入了沉思。
“我认识的男孩子就信得过你，答应我嘛好不好。”
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，程秉一点了点头。
“那你不能反悔哦。”
程意这时候才说出了她的计划。
原来程意想让程秉一女装，然后在视频聊天中装作是女闺蜜陪着自己去江府市，这样爸妈就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拒绝了。
“哇，你是真的坏。”
“我不管，反正你说了要帮我。衣服我都给你买好了。”
自知中计的程秉一只能暗暗叫苦，人生第一次尝试女装没想到是因为这样。
后来程意在学校里跟爸妈视频聊天，程秉一就穿着那身女装呆在她旁边。
“喂，这么尴尬的工作。事成之后，我要狠狠地找你要报酬。”
“你小声点，被别人听到当成变态就不好了。”
没有想到，清秀的程秉一穿上女装居然能有个七八分的水平，在女生里也算得上引人注意。路过的男生都不时地瞥几眼。发觉旁人目光在自己身上的程秉一更加心烦意乱。
“求求你快点打视频电话。”
“哎呀，信号不好嘛，急不来。”
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，程秉一陪着她给她爸妈表演。程秉一负责口型，程意负责用腹语帮他配音。程意爸妈虽然有些疑虑，最后还是愿意让她们一起看演唱会。
“呀呼，终于可以去看演唱会了。”程意开心地跳了起来，“现在你可以说想要什么了，只要是我能答应的，我都给你。”
程秉一熟虑良久。
“不会是想狮子大开口吧。”程意催了催他，“限时十秒，过期不候。”
“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演唱会。”
“就这点要求吗？”
程秉一认真地点了点头，“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。”
程意却是噗嗤一笑，“本来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，还以为又要加其他条件。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就浪费了一个愿望。”
演唱会前几天，程秉一早早请好了假，预订高铁票和开好了房间。
“你好周到啊，这些活你都干完啦？”程意翻了翻他的准备，“到时候回来重新许个愿吧，老这样欠你人情不好。”
演唱会当天，程意是兴奋了一整天。看着曾经的偶像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，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。carvel乐队是她初中时爱上的，直到现在也不温不火。但是正因为如此，程意才喜欢他们。如果乐队一炮而红，更多的人追捧了，她反而会觉得失去了一些什么。即便他们的曲风如前，她也会觉得没那么喜欢了。
乐队唱到高潮部分，将话筒移向观众这面。
“The stars twinkle in the sky, they only shine for you.”
程意投入地跟唱，程秉一在唱的同时看着程意的侧颜。
演唱会结束之后，程秉一帮她挤过去要到了签名。
“脸都被挤麻了，脚还被踩了。”他无奈地笑了笑，“不过还好抢到了签名。”
程意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签名CD，而是抱住了程秉一。他的脸蹭一下就红彤彤的。
“秉一，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，真的。”
“这个…这个。我也没做什么啦。”
“秉一，还是谢谢你。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。”
平安回到鹿鸣市，他俩在程意的大学门口道别。这时快到了考试月，程秉一也放下了其他心思，一心备考了。俗话说，专业选得好，期末赛高考。医科大学的考试总是折磨人的，程秉一也不例外。他同样是在学海里挣扎着，拼命上岸。
学到深夜的程秉一准备睡觉，睡前看了眼手机。
程意：“明天中午来中心湖公园，我送你礼物。”
这下可就让他困意全无。好奇心令他难以入睡，他等不及想要看看是什么礼物。
熬着熬着，时间终于到了中午。他一下课就飞奔到了公园等着她。没想到她更早一点。
“给你。”程意将箱子捧给他。
“哇，这什么啊，好多啊。”
程意两眼似初一的弯月，淡然一笑，“是给你的惊喜。”说完程意就走了，“知道你要准备考试，我也不打扰啦。”
回到宿舍，程秉一拆开箱子一看。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礼物，用拉菲草分了几层。最上面一层是零食和饮料，中间那层放着装满了幸运星的玻璃罐，最底下那层放了本日记。
零食上面还有便利贴：这个好吃，但是不健康。
像这样的便利贴不少。
“吃多了蛀牙。”
“星星会保佑你考出满意的成绩！”
“亲手折的星星不能嫌丑！”
“我折了足足三千颗星星噢。”
程秉一心里乐开了花，不自觉偷笑。
翻开最下面的那本日记，发现这些都是关于他的篇幅。
“今天看病的医生好冷淡，一点都不友好，冷冰冰的。烦烦烦，我不想缓考啊啊啊啊。那个年轻医生真的好好，愿意听我说完这些。”
“他怎么知道我最近在保持身材。这家店也好好看啊。真的踩在审美点上了。我好爱。”
“carvel乐队是世界上最棒的乐队！”
翻着翻着，程秉一还看到程意偷拍的照片。拍立得相片空白处画了个箭头，写着呆子，指着的人当然是程秉一。这样的照片不算少。连程秉一自己都不知道，他被拍了这么多张照片。走路的，吃饭的，就连他盯着手机没看路然后撞路灯的照片都有。
对于程秉一，程意是他黯淡无光的生活中一抹亮丽的色彩。鬼灵精怪的程意经常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。他很少和异性交往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交往，而程意的出现如同就像照进一束光，唤醒了他心中沉睡的情愫。
期末过后，程秉一便又要进入医院见习。虽说见习生的规定没写着要进行医疗相关操作，但是实际上有些医院还是会将见习生当实习生来用。程秉一刚好碰上了科室缺人，于是许多活就落到了他的肩头。还没掌握实习生基本技能的他，一上手就一堆失误。科室医生本就忙得很，还要收拾他的烂摊子，对他更是没有好脸色。程秉一想着避开带教老师，就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做不会的事情。没想到出了医生办公室，那可比里面更加难受。一群着急的患者围着他询问病情。看着花花绿绿的处方笺和影像报告，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，反复检索脑海里那点贫瘠的知识也得不出答案。幸好有个师姐出来替他解了围。
“找你们的主管医生解答。”师姐指着其中一张处方笺的签名，“看签名找人就行了。”
好不容易拖到下班，程秉一现在终于切身体会到那句“劝人学医，天打雷劈”。下班之后的消息群一样没闲着，因为下班只是属于学生的下班，医生们还在接着值班。
实习期间，程秉一更加关心程意的信息。程秉一没事也想着找点什么话题，就等着她回复，看到回复才能安心继续自己的生活。
某天在宿舍里舍友看到他这神情，悄悄凑个头过来偷瞄。
“哦豁，枯树逢春喔。”舍友一脸坏笑地看着他。
程秉一赶紧将手机锁屏，“去去去，你小子想什么呢？”
“咦惹，害羞了害羞了，实锤了啊。”
这时程意给他打了个电话，“我到你宿舍楼下了。”
程秉一这回又惊又喜，一下子红到了耳根。
听到了女声的舍友们又是一阵起哄，呜声不断。
到了楼下，程意提着礼物说，“秉一生日快乐呀。”
程秉一收下礼物，喜悦之中也有一丝好奇。
“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住这栋宿舍吗？”程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。
“想知道呀。”程秉一望向楼上，舍友们正坏笑着偷窥。“要不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坐着聊呗。”
程意读懂了他的心思，反而又走近一分，“怎么？不好意思啦？”
程秉一挠了挠头，“哎呀，不是，这个天气有点冷了。我想找家奶茶店坐着聊暖和点嘛。”
“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哦。”
“我对天发誓，说的是真的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竖了四根手指？”
“这是…这是。”
程意看出来他的窘迫，挽着他的手走向校门。“走吧，不逗你玩了。”
坐在奶茶店里，程意解释怎么知道他的地址和生日。
“首先呢，要感谢你的微信号。我看后面那串数字就猜出来应该是生日了。当然猜错了就当提前过生日了，反正你又不会生气。”程意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程秉一额头，“也只有你这么憨，将生日写到那了。”
“那是因为重名才加的！另外我不憨好吧。”他撅着嘴一脸不愉快地说，“那地址呢？我记得我没填这个信息啊。”
“榆木脑袋，我知道你在哪读书，直接到这里找不就行了。看到那件白大褂就知道你住哪了。”
程秉一却是忍俊不禁，“你想想这是在哪？”
“医科大学啊，有什么问题。”
“这里哪一栋楼不会晾着白大褂呢？”这时轮到程秉一开始笑了，“真正的呆子是你啊。笑死我了，真的，哈哈哈哈哈。医科大学怎么会少了白大褂。”
他笑没多久，连隔壁的小哥都看不过去，经过的时候胳膊戳了一下他。
留意到程意不太高兴，他立马双手合十，“你能留心我的生日，我很感动啦。”
程意脸上的不爽还没有消失，“这就够了吗？”
“那我请你吃饭！恰好之前我刷到一家泰国菜的广告，看着好香。”
程意失望地摇了摇头，“我都让你出来了，就我们两个，没人看着，你还怕尴尬吗？”
“啊这，我那个脑子有点笨，转不过弯了。”
程意转过头去，没有搭理他。
“那我说了，无论如何，不要绝交好嘛。”程秉一带着祈求的语气问道。
“给你个机会。”程意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其他地方，“不把本小姐哄开心以后就不理你了。”
“意儿，坦白说，我沉醉在你的眉眼中，希望听到你的声音，我迫不及待地想看你发的每一句话。我的生活像是单调重复的机器，但在遇见你之后，我才发现生活的另一面。我忘不了充满活力的身影，我更忘不了每天睡前的陪伴。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过去，想参与你的未来。你能当我的女朋友吗？我，我好紧张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但是我真的离不开你。想到能和你见面就开心。”发现程意仍然沉默，以为揣测错心意的他又带着哭腔补充道，“别生气啊，就算拒绝，能不能不要忘了我。我好怕失去你。”
“呆子。”程意温柔地摸了摸程秉一的头，“这里还有其他人，男孩子哭出来多尴尬。”
这时的程秉一却是因此情绪失控，突然抱住程意。“我不想失去你，我想以后的生活都有你。”
“小傻瓜，我没说拒绝你啊。”
“那，那就是说你愿意当我女朋友了嘛？”
“当然了，小傻子，别哭了。”
“没有哭，是紧张了。”
两人的反应吸引了店员小姐姐，她一脸姨母笑看着两人。“很甜哦。”
两人不好意思地走出奶茶店。
“都怪你，还好没人录像，录下来多丢人。”
“哎呀，这不是怕你要跟我绝交嘛。我现在的心脏还在蹦蹦跳。”
程意感觉到程秉一的手有些冰冷，于是停下来搓热双手，帮他温了温手。
“嘴唇都白了，有这么慌吗？”程意笑着问他。
“哼，那当然，又不是你表白。”
“我就喜欢这样笨拙的你。”程意将头埋到他的胸口上，“那句话我等了好久。虽然刚刚我也只是想让你哄哄我算了。因为照你的性子，你应该是不敢表白的。不过也是错打错着嘛，你无意识说出的情话我很喜欢。”
秋风瑟瑟，程秉一抱紧了程意。昏黄的路灯下行人稀疏，汽车呼啸而过。落叶为秋风裹挟，摩擦着地砖发出沙沙的声音。此刻虽冷，但是两人的心却如太阳般温暖。
夜深之后，程秉一送程意回校。回去的路途，他走在斑马线上像是走在一个个钢琴键，一跳一跳演奏出暧昧甜蜜的钢琴曲。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真实，却又那么的不真实。两人相识仿佛在昨天，而今天就已经成了男女朋友。但是每一晚的聊天，互相期待的线下见面，拥抱时闻见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薰衣草香，无不在告诉他，“别担心了，就是真的。”
在那之后，两人的见面愈发频繁。
考完试后的空闲时间，程意约着程秉一到游乐园。她小时候就想体验一下鬼屋有多害怕，苦于一直找不到同行的伴侣，所以一直没能成行。
“害，放心，有我保护你肯定不用害怕。”程秉一拍了拍胸脯说。
到了鬼屋，程秉一刚开始还在嘻嘻哈哈。后面随着背景音乐逐渐阴森起来，他也不自觉地冒起了鸡皮疙瘩。程秉一为了缓解尴尬，说：“早知道多穿件衣服再来，好冷啊。”
突然一个NPC从侧边的门跳了出来，程秉一吓得直接抱住了程意，硬是连头都不敢回。程意这时也很害怕，两人就这样相互抱着，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。NPC看不下去，悄悄地溜回了后台。
“太恐怖了，太恐怖了。意宝，你走快一点。”程秉一这时候没了一开始的镇定从容，一味想着赶路。
此时因为不是旅游旺季，鬼屋里人影稀疏，风吹得木制的窗户咿呀作响，地上遍布的假尸骸，不时闪烁的灯光，再加上阴森的背景音乐，两人吓得是一路无话。也许是NPC都知道这对情侣胆量不行，后面的路只是自己吓自己，没有之前那样恐怖了。
出来之后，程意反而是第一个缓过神来的。“哈哈哈哈哈，秉一，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？”
程秉一此时羞愧难当，埋怨起当时自己为什么胆量不行。但是回想刚才的场景，不由得汗毛直竖。
回到宾馆，程秉一把藏好的礼物端了出来。
“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嘛？我准备了好久。”
程秉一送了一个星空灯投影仪给程意。从程意平淡的眼中不难读出来，她对于宇宙并不是特别感兴趣。但当她看见程秉一眼里的光时，她便装作热衷于此。
关灯之后，投影仪的光映在洁白的墙上，如同身临其境，闯入了浪漫的星河当中。
“你看宇宙明明很大，里面装着数不尽的星辰，可人们却把它称为太空。”程秉一顿了一下，悄悄地牵起她的手，“像我的爱意数之不尽且始终为你闪耀。”
程秉一与程意双目对视，缓缓地说，“身边行星呼啸而过，而我愿永远驻留在有你的璀璨星河里。”
回应他的是一个吻。
“那个，我还没刷牙，我怕有味道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闭上眼睛。”
越来越激烈的热吻让程秉一迷失在温柔当中，如同穿行在浩瀚宇宙，触电般的快感让他着迷。
“无论千年万年，我都会记得你。”程意贴在他的耳旁轻柔地说。
为了能给程秉一准备礼物，程意选择给小学生辅导功课。在讲解课文的时候，她恰好读到《扁鹊治病》，思绪不自觉便飘到了程秉一那里。
“太要命了，教小孩子读《扁鹊治病》，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了。”程意趁小孩子朗读的时候，迅速编辑信息发给程秉一。
令她意想不到的是，程秉一居然秒回了，“我也超想你。”
“啧，小程医生怎么在上班时间玩手机啊，这样可不是好医生。”
“小程老师不也是在上班时间摸鱼呢，好老师不是这样哦。”
“我肯定不是好老师啊，我的专业是音乐表演，又不是师范。”回复完后，程意莞尔一笑，看向小孩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。
程意忙完辅导，此时已是夜深，她一个人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，见到其他情侣两两挽着手臂，不由得有些失落。她回到学校时很晚了，学校里大部分的灯光都熄灭了，只剩下间隔数米路灯照着空旷的路面。转过拐角，她发现宿舍楼前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。她心想估计又是哪个痴情的男生在等女朋友。程意忙了一天，对这种八卦的事情已经提不起兴趣，只是拖着疲惫的步伐径直向宿舍楼走去。她满心想着热水澡、按摩仪和美美的睡眠。
“意宝，辛苦啦。”程秉一突然出现在程意面前，“这杯奶茶给你。”
程意一脸错愕，回头看向路灯，那里空无一人，“原来刚刚那个人是你啊。”程意惊喜地一下子失语，只是紧紧地抱住程秉一。拥抱良久，程意问道：“今天是什么日子吗？”
“想你的日子呗。怎么了，不是生日或者纪念日就不能来见你吗？那我可不答应。”程秉一假装嗔怪，轻轻咬了一下程意的耳朵，“好啦，抱了这么久，该回去睡觉休息啦，你明天还有八点的课呢。”
程意不说话，更加用力地抱着他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呼吸以及胸口的起伏。程秉一发现环在腰上的力道加重，没有强行离开，而是宠溺地看着她，将脸贴近她的脸。
直到智能门禁即将禁入，他们才放开彼此。
躺在床上的时候，程意突然想起来程秉一那边可能也会有门禁，担心他能不能及时赶回。
“秉一，你们学校的门禁现在还能过吗？”
“不能了啊，我们学校的门禁跟你们学校的都是一个时间。”
“啊？那你怎么办？”
“翻过去呗。”
“乖孩子也会这么干啊。”
“本来不会的，但是呢，今晚比较特别嘛。”停顿了一会，程意收到了他下一条信息，“可是爱就是会让人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。”
程意心花怒放，害羞地耳朵通红。
医科大学的学习时间更长，因此当程秉一还在苦读的时候，程意已经出来工作了。每当过节，程意都会送衣服、领带、剃须刀等等之类的礼物给程秉一。可是程秉一却是因为还在医院实习，手头并不宽裕，送礼物也只能靠饭钱硬省。这份沉甸甸的爱和现实的约束让他喘不过气，他感到无助和压抑。
“你还没正式工作，不用给我送那么贵的礼物。”程意心疼地看着他，“宝贝，我希望你在我这里不必故作坚强，而是放心展示你脆弱的一面。”
程秉一贴在程意怀里，如同刚出生时依赖母亲一样倚靠着程意。
“想说就说吧，不想说也没关系。休息一下会好很多。”
程秉一眼眶湿润，想起来日常受到的委屈和无端责骂，眼泪不由得在脸上汇聚成一条小溪。
“以后有什么都跟我说。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后盾，相互关心、相互理解才是情侣不是吗？”
程秉一哭过之后，感觉浑身顿时轻松大半。后面的日子里，他逐渐向程意袒露弱小无助的小男孩的一面，而程意也成为他的精神支柱。
为了庆祝程秉一实习结束，程意特地请假带他去玩。
“你知道吗，临出科那会早查房，主任说了一大堆。我那时候想你想得出了神，不自觉写了句‘Im so lost for you.’。结果主任看着大家都没做笔记，就我在那写写写。他还以为我是好学。”
“结果呢？”
“主任看了我的字觉得很奇怪。问我啥意思。”程秉一顿了顿，“我可是有急智的天才。我当时就复述了一遍平时主任教的内容。主任还以为我那潦草的英文是特色的速记符号。”
“噗，你啊，总是耍这些小聪明。”程意轻轻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头，带着宠溺的语气责怪。
程意陪着程秉一去玩VR和看5D电影，尽管程意并不喜欢这些，甚至还有些晕3D。但看着激动的程秉一，她也愿意硬撑着。
“哇，简直爽爆了，刚刚那个丧尸就像真的要扑过来一样。”程秉一的脸上难掩兴奋，但他很快留意到程意的脸色不太对劲，“宝贝，你不舒服嘛？”
“没关系，你开心就好。”
程秉一连忙将她扶到长椅上，给她接了杯温糖水。
程意假装不满地撅着嘴，“哼，有些男人没追到之前体贴入微，追到手后就原形毕露噜。还是当时的考验不够，应该让你拿着花再正式表白一次，哪有人表白不用鲜花的。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意宝，是我不上心，忽略了你的感受。”
“这样就结束了吗？”
“我去给你买杨枝甘露。”
“肚子痛，不想喝。再说了，我最近要减肥。”
“那我给你买药去。”
“你啊，我可不是你的病人。”
看着程秉一束手无策且慌张的样子，程意感觉像是回到了表白那天。
“啧，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进步。”程意说完便抱住程秉一，“没关系的，我还是会喜欢这样笨拙的你。你慢慢成为成熟稳重的男人，以后照顾我更仔细点就好啦。”
当太阳逐渐伏于山脉，他们终于排到了摩天轮。太阳下山的速度看似很慢，但在快要看不见太阳的时候，整个天空却是几乎一秒一个颜色，绚烂而又浪漫。
“好烦呐，手机拍不出来这么美的画面，这个色差好讨厌。”程意看着手机，很不开心。
这时候的程秉一却是一改往常的胆怯，在摩天轮将他们转到最高点时，一把搂住程意的腰，轻轻吻了一下。
“看过了就记住了，有道是入我眼皆我所有，不用纠结记录啦。”
程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，一向礼貌到畏手畏脚的他居然会主动亲她。“秉一，你？”
没有给程意问出来的机会，程秉一又是吻了上去。程意体会着他柔软的嘴唇，脸上感触他厚重的呼吸，大脑像是触电一般。
“意宝，我对你是一见钟情，后面是蓄谋已久。”程秉一轻挑眉毛，略带坏笑地看着她，“我这样是不是看着很坏。”
程意没有回复，只是再次深情地回吻。
良久，摩天轮运行到地面时，他们才松开环抱对方的双手。
“别听那些歪道理，什么‘男人不坏，女人不爱’，我就喜欢乖巧笨拙又深爱我的你。”程意摸了摸他的脸颊。
逛街的时候，程意看到一家施华洛维奇的店，想起了过去。
“高考毕业那会，我爸妈想送一个他家的饰品当成人礼给我。”她隔着橱窗扫视，“这个还是蛮好看的。就是有点小贵，我现在哪怕是工作了也不舍得买。”
“还好吧，一千多块钱嘛。”
“你啊，还没工作呢，不知道钱有多重要。每个月还车贷、出行的花销等等这些都要考虑。我才不会为了买个项链，节省和你见面的花费。”
程秉一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，想抱住程意，却被推开了。“好啦好啦，这里人太多了，回去再抱抱。”
回到旅馆，准备接过自己房卡的程秉一发现，今晚要住的是大床房。
“嗯？意宝，今晚住一块吗？”
“忘了早点订房，这时候没双人房了。”
程秉一心里扑通扑通直跳，他印象里的程意是面面俱到的，以往节日和纪念日不用设置手机提醒，都不会忘记庆祝任何一个日子。唯一的可能不会是……程秉一使劲摇了摇头，不是的，阿意是乖乖女，怎么会想这些。但是这样也讲不通啊。
程意没察觉到他的异常，一蹦一跳地到了电梯。她看电梯没有其他人，便借着电梯的镜子看起了妆容。她在镜子的倒影里发现程秉一心不在焉，“想什么呢？”
突然被打断的程秉一这回慌了心神，“我在想…在想，在想当时考试的一些疏忽！对，我想的是我操作考试没做到位的地方。”
“啧，怕不是想哪个好看的小姐姐。”程意故作鄙夷，“哪家好人都出分数了还惦记着考试。”
程秉一没有说话，只是温柔地抱着她，欣赏着她的美貌。今夜的程意身穿一袭浅紫色长裙，裙上粉色的绸带盘成蝴蝶，美丽动人的她如同花朵被蝴蝶包围着。她的秀发用一个米黄色的小巧簪子盘好，簪子尾端缠着一条亮白色丝带，在微风吹拂下仿佛是一朵游动着的白云。程秉一把玩着她的发端，品着沁人心脾的淡淡的清香。
“我的宝贝真好看。”程秉一深情地看向程意，“这个亮片也好好看，一闪一闪，像是皓月旁边的星星。”
“哼，死鬼，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女朋友，我可不记得我教过这些。”程意心里高兴，却是装出不满的样子，“还有啊，宝贝长宝贝短，宝贝有问题你也不管。”
“哪有？我明明很上心的。”
“刚刚不知道是谁只顾着自己玩得开心，都忘了关心我。”
“啊这，哎呀，那不是……”程秉一自知理亏，只能双手合十请求原谅。“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，绝对！”
“你还想有下一次？”程意看着程秉一扑闪扑闪的眼睛，看到他那无辜的脸，一时间也没办法生气，“算了，本小姐心情好，放你一马。”
到了房间，程意拿出她的平板，看起了言情剧。看了一会，她发现程秉一也在陪着她认真看。
她按下暂停，“宝贝你也追这部剧吗？”
“你喜欢的我就喜欢。”
“没有必要啦，你去玩会游戏呗。我知道男生没几个喜欢看言情剧的。你自己玩会，我刷完更新的这集就去陪你。”
“给我说说前面的剧情嘛，我看着还挺有意思的。”
程意看着他渴望的眼神，捏了把他的脸，摸了摸头，缓缓讲述起剧情。
“哇，这个王爷太渣了。”
“不是，这女二很明显就是绿茶好吧，这么明显还分辨不出来。”
聊着聊着，程意有些高兴，她喜欢的男孩三观依然正派。看着认真学习剧情的他，程意发觉内心的喜爱又更进一分。
程意继续追剧，不久她察觉到程秉一的目光不时地在屏幕和她之间切换。
“我脸上有沾到东西吗？”
“没…没有。”
这时候程秉一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程意心疼地问道：“是又有什么工作安排吗？”
程秉一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们医学生还真不容易。”程意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。
程秉一亲了一口程意，不舍地下了楼。
程意追完了更新的那集，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。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她的内心不免有些失落。她收起来平板，放进自己的背包里，想着白天游乐园的见闻和程秉一的反应，她眼眶有些发红。
“锵锵，我回来啦。”程秉一左手抱着一束花，右手带了些卤味和鸭脖。“嘿嘿嘿，这个花是给你的。”
程意既惊又喜，在他放好花之后，小跑着靠近，用力地抱着他，这份兴奋随即又转为了不满，掐了一把程秉一胳膊内侧的肉，“哼，演得那么像，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回去加班。”
程秉一摸着后脑勺，有些尴尬地笑着说，“是我没想周全啦，我想快去快回，给你个惊喜。谁知道那个卤味店的队伍排那么长，如果不是等这个就很完美了。花是偷偷下单让美团小哥送过来的，嘿嘿嘿，刚刚是不是都没发现我在操作手机。”
程意亲了一口他的脸颊，而后又亲吻他的脖颈，程意鼻子里呼出的丝丝气流拂过程秉一脖子的汗毛，像夏天的清风吹过水坝上的草坪一样，这让程秉一心绪不宁。
“好痒，我脖子好酸。”程秉一委屈巴巴地说。
“不许动，忍着。这是对你的惩罚。让我不开心就得付出代价。”
程秉一怀里抱着程意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，他看着眼前的墙壁，慢慢由白色变成了粉色。他仍然抱着程意，手却悄悄地伸到花束上。不过细微的动作还是打断了程意的亲吻，她松开程秉一，虽然嘴上生气，但她的桃花眼里闪着爱意的光芒。
“意宝，我喜欢你。”程秉一单膝跪下，双手举起花束，“如果有来生，我还会找到你。倘若人生有无限的轮回，我会在无限的轮回里找到你，爱上你，保护你。我爱你，不止三千遍。”
程意心里感动极了，脸上强作镇定，嘟着嘴说，“只有我们两个人，不是公开表白不算正式表白。你还是欠着我一次正式表白。”
“咦惹，那我什么时候能还清。”
“哼，我还要利息的，我可是高利贷，你永远都还不清。”
“那我就长命债长命还咯。”程秉一紧紧地抱住程意。“我没还清之前，债主可不许跑啊。”
过了一会，两人一起一边刷剧，一边吃零食。程秉一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程意，望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，便轻轻地亲了一口她的额头。
“哎呀，你刚吃完卤味，还没刷牙呢，好脏啊。”程意嫌弃地捶了他一下。
“嘿嘿嘿，不好意思啦，谁让我家宝贝这么可爱，忍不住就亲咯。”
“你啊，就是油嘴滑舌。坏家伙。”
看完剧后，程意躺上了床，却发现程秉一拿出厚衣服盖在身上，侧身躺在沙发上。程意也没多说什么，拽着他的手往床上走。
“你还说要当医生呢，这么侧躺一晚上，你脖子不得坏了。”
“可是…可是……”
“我是你的女朋友，不是你的病人，也不是什么陌生人。没有那么多可是。”程意发觉他的微表情变化，“不过说好了啊，不许色色。我答应过爸妈，结婚前不会做那种事情。”
程秉一坚定地点头。
两人躺在床上，程意搂着程秉一的脖颈，说：“我就是随口一说想要鲜花，你就会偷偷给我惊喜，这样细心的你真的超棒的。”她缓了缓，又将脸贴近程秉一，“我一直都在想，细心、温柔、体贴又上进的你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。我还在想为什么我会这么幸运碰到你。”
“我也很幸运碰到这样可爱的女朋友。”
“哼，那还不得好好珍惜。还惹我不开心。”
“嘿嘿嘿，我不太了解怎么照顾女朋友嘛，毕竟没什么经验。”程秉一傻笑着。
“啧，没怎么交过女朋友，还会在我第一次看病的时候过来撩我。海王，还不老实。”
正当程秉一想辩驳的时候，程意吻住他的嘴。“别说话，张嘴。”
不知道程意什么时候在嘴里放了一颗糖，在剧烈的近乎歇斯底里般的舌吻中，糖果如同一叶小舟在山涧漂流，舌尖在口腔里交织，味蕾在互相碰撞着。程秉一一时半会分不清楚这种甜蜜究竟是否属于糖果。短时间分泌的荷尔蒙冲晕了他的头脑，只觉得一阵幸福，而后是游走在云间的飘忽感，最后是一阵空白，失去意识的空白。两个人的双手越抱越紧，似乎快要融入对方。
“压到头发了，好痛。”程意轻推开程秉一。
程秉一温柔地注视着她，吻了她的头发。“这下应该会好点吧。”
“还不够，我还要更多。”程意抽出簪子，用发圈重新理好头发，又继续和他亲热起来。
程意感受到腰间的异动，调笑道，“我还以为谦谦君子不会有反应呢。”
“那怎么可能，哇，女朋友这么好看，机灵又可爱，没有反应那我就不是正常人了。再说了，君子发乎情止乎礼。”
“止乎礼就是躺在床上搂着我。原来古代的礼是这样的呢。”
程秉一羞红了脸，程意玩心大起，将手伸进程秉一的衣服，亵玩着他的胸脯。听着他的呼吸音越来越重，程意笑得花枝乱颤。
程秉一翻身骑坐在程意身上，“挑逗男孩子，你就不害怕吗？”
程意毫无惧色，甚至有些想笑，“你啊，如果真的是很坏的人，我才不敢这样和你躺在一张床上。就算你有那个色心，也没那个色胆。”
虚张声势的程秉一被看穿底细，羞涩地看向其他地方。他自讨没趣，又躺了下来。
程意把头埋进他的胸膛，说：“从小到大，你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。”
“小时候，因为计划生育政策，我妈生下我后就没要二胎。可是老人家重男轻女啊，我妈老是因为我被爷爷奶奶嫌弃。久而久之，我也在嫌弃我自己。我经常会想，为什么我会是一个女生，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一个被偏爱的男孩？如果我是男孩，我们家会不会更加和谐？如果我从未出生呢？”
“那个时候的我成绩又不好，还淘气，爷爷奶奶说‘女孩子没个淑女样，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嫁人。’。我也很委屈，我羡慕那些淘气的男孩，他们的打闹可以被视作可爱。而我受到的规训却是成为一个没有脾气的温和的贤妻良母。”
讲述到这里，程意吸了一口气，眼圈红了，眼泪肆意地释放出来。
程秉一轻轻揩去她的眼泪，“他们太过分了，心疼意宝。”程秉一抱住了程意，拍拍她的后背，“我一直都以为这么优秀又善解人意的你应当有很幸福的童年。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过去。作为男孩，我确实没有想过女生的待遇。作为重男轻女的受益者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，毕竟受益者嘴里说出的话，在受害者耳中都会刺耳。”
“但是意宝，我一定得告诉你，无论你碰到什么事，都可以和我说说。这些事情千万不要憋在心里面。你不可以一个人承受这种沉重的自责。以往是你照顾我，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。”
程意再次亲吻程秉一，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。
“我支持你去成为自己，不迎合任何人的眼光去生活。如果碰到障碍，你就回来找我，我们一起面对。”程秉一坚定地鼓励她。
程意把陈年郁结在心里的苦难释放出来之后，她感觉到人生从未有过的轻松。是啊，女生又如何，女生同样有权利体验男生同等的快乐。女生一样有自己的价值，不以依附他人成为自己，不以他人的期望限制自己。
程意幸福地沉睡过去。
她醒过来的时候，发现桌面上多了早餐。
“你醒啦，我去给你买了点早餐。”程秉一介绍起早餐，“你乳糖不耐受，我就特地跑了几条街去买豆浆。这个面包是特地买的减糖的。因为你说过怕胖嘛。虽然我觉得你现在根本就不用减肥，就是太焦虑了。不过嘛，你的意见第一位啦。”
程意看出来他想邀功的心理，夸赞道，“我的宝贝就是天下第一好。”
一句话夸得程秉一心花怒放，害羞得摸头又摸鼻子。
过了几个月，临近周年纪念日，程意约了好几次程秉一出来玩，他都说在值班没有空。她内心不免泛起嘀咕，“他不会是不爱我了吧，怎么会有人隔天值班。”虽然这么想，程意还是在下班后主动辅导小学生功课来赚点外快，攒钱给他买个礼物。
到了周年纪念日，程秉一还是以前那样，会早早来到约会地点极峰山，一见到程意就兴奋地小跑过去拥抱她。
“你喜欢的carvel乐队的限定专辑，怎么样，惊不惊喜？”程秉一双手捧着CD送给她。
程意很开心，她为了给程秉一买礼物，都不舍得去买这张CD，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得到了。
程意的礼物则是收藏版的青眼白龙卡。“虽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男孩子们会这么喜欢这张卡，都出到几千块钱了。但是既然你喜欢，贵一点也没关系啦。”
程秉一没有接过包裹着卡片的亚克力卡框，而是抱住程意，“你不是还有车贷吗，这么贵重的礼物，你得付出多大努力啊。”
“那你没有工资，还主动送我这么贵的CD。我就不能送你点贵的礼物了？”
“女生不一样嘛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了，还是你歧视女性，认为我就不能够有这份心吗？”
“哎呀，那也不至于，我是真的心疼你。”
“你啊，黑眼圈重死了，还心疼我呢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，别那么省啊。”
刚开始爬山的时候，程意还是一步一跳地上山。她还不时转过身看着程秉一，背对着台阶上山。她的身影就像是灵动的小白兔。
不过还没到半山腰，程意就已经累了，她拉着程秉一到处找凳子坐。
“你看小孩子都比你厉害多了，你这个大人怎么还要坐着休息。”
“哦，那你嫌我老咯。”程意倚着他的臂膀，小心翼翼地掐了他胳膊一下。“年纪大了没力气怎么办呢，程医生。”
“我这有个冷门秘方，一般人我才不给。”程秉一故作神秘，“闭上眼睛。”
程意心想好老套的展开，但还是选择配合他的表演。
慢慢地气息在靠近，能感受到他在和缓地帮忙整理头发，轻巧的动作让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抖，最终这份期待落在了嘴唇上。
但是程秉一并没有亲吻她，而是给她戴上了一条项链。冰冷的触感从颈部传来，这不免让程意的期待有些落空，这股冰冷更让她好奇究竟是什么物件。
定睛一看，是几个月前她在逛街时看中的施华洛维奇的项链。
“这个好贵的，你的生活费不应该能省出来这么多吧？你别亏待自己啊，这样省钱我得愧疚死了。”
程秉一这时则是凑到她耳旁，“我去接师兄师姐们的值班了。我们医院有跟值这种排班，不需要医师证，就是打打杂。一天偶尔能有两三百呢。”
程意心疼地抚摸着他的黑眼圈，“你啊，总是会这样苦一苦自己。”程意抱住他，“这个我来买也可以，没必要这样拼命的。我很感动，我的宝贝能记住我的每一句话，还能够拼尽全力去实现。但是说真的，这样做我会很担心你。”
或许是程秉一所说的项链有着魔力，或许是这份赤诚的热爱，程意挽着他的胳膊，一直爬到山顶也没有再说要休息。
程意双手搭成角，遮着太阳俯视山脚。“也不高嘛。”
“噗嗤，刚刚有人还嚷嚷着让我背上山呢。”
“那是给机会你表现，呆瓜。”
两人到山顶锁链处拿出同心锁，“呐，以后就锁好了噢。”
疲倦的程意拽着程秉一坐在长椅上休息，她倚靠着程秉一，说道：“我想看看你的手机。”
没想到程秉一不但没有不高兴，反而还把她的指纹录进手机，直接将手机交给她。程意背过身飞快地操作着他和她的手机。程秉一乖巧地端坐在她旁边，不纠结她是否在翻看聊天记录，只是掏出纸巾帮她擦拭去脖颈处的汗珠。
过了一会儿，程意把手机交给他。他不解地问：“宝贝是一目十行吗？这么快就看完啦。”
“太无聊了，不想看。”程意简短的回复，“我不怀疑你。”
下山后各回各家，程秉一想到程意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，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太对劲。想了想她还会查自己手机，说明自己做得还不够好，会让她有不安全感。多次复盘日常对话之后，他也没发现哪里可能引起误解。苦思无果，他便不去纠结这个问题。比起来这个问题，迫在眉睫的是花费问题，他没告诉程意的是，买礼物的开销是消费贷的钱。他点开钱包，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如何开源节流。忽然他看着零钱的数有些不对，怎么会凭空多了六百多块钱。查询账户记录也没有发现。一阵恍惚，他突然想起来程意今天的异常，醍醐灌顶般想通了这两个问题。
“意宝，你是不是偷偷给我转钱，还删了转账记录。”
“还真是瞒不住秉一大侦探啊。”
“多谢啦。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，你怎么知道我的支付密码。”
“很简单啊，我试了一下生日。我以为密码会是你的生日，没想到是我的。怎么会有人用这么传统的密码呀。如果被坏人知道，某人可就要挨饿咯。”
程秉一看着信息不由得嘴角翘了起来，他此刻仿佛置身于水上乐园，四周布满了幸福的粉红泡泡。
等到程秉一毕业，程意已经工作几年。
“我想娶你，可惜我现在才刚刚开始筹钱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我攒了好多钱。再说了，是结婚，不是嫁娶，你呀，不许有这种不平等的想法。”程意攥拳轻轻在他脑袋上钻了一下。
“那哪行，我要靠自己赚钱，我可不是小白脸。”
“那你就不怕我跑了？”
程秉一抱紧了程意，“不许跑，明明说好要一辈子的。”
“小傻瓜，你怎么还跟个学生一样。”
程秉一正式工作之后，日常劳累耗散了那些耐心与浪漫，偶尔有患者的恶意误解消磨了他身上的理想主义光芒。人生于他仿佛只剩下苟活与责任，唯有在程意这里才能找回曾经的热忱。
“不用逼着自己找话题啦。单调的工作之后放松放松脑子吧。”程意借个肩膀给程秉一靠着，“我希望你跟我相处的时候是轻松的，不必像工作汇报一样拘谨。你也挺累了。”
“可是，我怕你觉得我无聊。感到乏味的话，不是会想着找新人嘛？”
“哪里的话？你难道信不过我吗？”程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，转瞬又温和下来，“日常相处的确没有太多开怀大笑的时候。古今中外的爱情故事多是将生活细节隐去或是一笔带过。生活本身是平平淡淡的呀。你能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，听我聊聊日常，这些就是细水长流的爱意。没有必要给自己压力噢。”
程意写了一张纸条塞进程秉一的口袋里，上面写着：
“因为是你，哪怕是陪你干坐着，我也觉得开心。”
不久，程意的记忆逐渐出现问题。她首先遗忘以往能牢牢记住的纪念日，后面忘却生活的种种细节。遗忘到最后，她的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一个去医院看病的夜晚。为什么是那一天，连程秉一也说不上来。他查阅了大量的文献也没能够找到答案。
看着曾经的爱人失去了记忆，连拥抱她都变得困难，程秉一嚎啕大哭。悲伤过后，他决心要帮程意找回记忆。
幸好找回记忆不难，配合着以前的礼物和照片，他讲述了几遍就能让程意想起过去。清晨时开始回忆，傍晚时完全恢复记忆。到了夜晚，程秉一睡觉时紧紧地抱住程意。
“怎么，你怕我又忘了你啊？”
程秉一不说话，只是抱着她不放手。
第二天睡醒，程意起身，啪就是一巴掌。
“你是谁，你怎么在这里。”
望着愤怒的程意，程秉一摸不着头脑。
“我们不是情侣吗？”
“谁是你女朋友？说谎也要有个度。”
程秉一知道她又忘了自己，又是花了一天时间解释，还是在傍晚时分恢复记忆。此刻的程秉一不敢睡去。看着熟睡中的女友，他的心中有万分思绪交错，直堵得说不出话。
即便是他长坐到天明，程意醒来之后一样是忘了他。面对这种怪情况，他咨询许多专科医生，都没能查明白原因。
虽然每天起来都要被质疑，但是他依然坚守着誓言。程秉一还是坚持每天帮着她回忆过去，直到有一天。
那天，他如同之前一样讲述过去，但这次程意不再相信了。
“你不是他，样子就不是。”
程秉一这才发现，韶华已逝，容颜不在。他已经和第一次见到程意时的样子大不一样了，昔日稚嫩的肌肤上多了些岁月雕刻的沧桑，鬓角处因忧愁而长出白发。吃瘪的程秉一在第二天开始远离程意。平时不喝酒的他开始酗酒，酒精的麻醉让他暂时忘记程意。他清醒时全身心投入工作，就为了放下那段过去。
一天晚上他回到家中，下意识喊了一声“阿意”，突然想起来程意已经忘了他。寒风穿堂，更添一丝悲凉。着装的时候，眼前浮现以前程意帮他整理衬衫的样子，他不由得泪流满面。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，那些惊艳世人的景色，那些有意思的所见所闻，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分享了。
程秉一父母为了让他走出来，安排了好几场相亲。见面过程中，他总会无意识地将程意和她们作对比。她们没有程意的真心，也没有那些值得回忆的共同往事。即便她们足够优秀，甚至优秀到程秉一已然心虚是否配得上对方，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如程意。不是其他外在因素，而是内心的依恋。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。体验过了程意细致入微的爱，又怎么会对其他人的爱感兴趣呢？
时间不是最好的解药。三千个日与夜，四十个春与秋，他都没能放下对她的爱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介绍过去。更不用提短短的一两个月不见面。
于是他振作起来，找到以前学美术的同学，请他帮自己画出来过去的经历。在同学制作的活灵活现的视频中，他找到了自己的动力。
“我要找回她，哪怕是花一辈子的时间。大不了我就成为当代的望妻石。我不能生活在没有她的日子里。”
自此，程意看着这些画面，将整个记忆串了起来。
“秉一，我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，人生无常，你能短暂地记起来，陪着我就够了。”
屋外的花海是他一朵一朵种出来的，每天起来种一朵，如今已是花园。
“你说喜欢雪山，可惜我没有太多钱，只能在一座不出名的雪山脚下建房。”程秉一穿行在花园中，“这片花园是照着你的画来布景的，真美啊，我的宝贝眼光真棒。”
了解完全过程，程意已是泣不成声。看着程秉一鬓角的白发，程意更是心疼。
“为什么不去爱上其他人呢？”程意哭着问他。
“宝贝，我说过的，我爱你，不止三千遍。”
三千遍的讲述，三千遍的遗忘，真情始终不灭。岁月如梭，爱意如初。时光如同浪潮，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堤岸，但是他的爱意像礁石一般屹立不倒。
深夜两人相拥无眠。对于程秉一来说，这一切重复了三千遍，换做其他人兴许已经知难而退。但他依然持之以恒地帮助程意找回那份爱，就像承诺的一样。这令程意不自觉泪流满面，眼泪浸湿了程秉一的衣服。
“傻瓜、呆子、榆木脑袋。”程意一字一句地说，一拳一拳地敲在程秉一胸口上。
翌日清晨，程秉一轻轻推开已然熟睡的程意。他不希望吓到一会儿醒过来又是失忆的程意。
“秉一，别走。”
“你还记得我？”程秉一带着颤音，两手握住程意胳膊问道。
“疼。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太大力了。”
“小傻瓜，这次我没忘记你。”
程秉一压抑着的爱汹涌起来，他用力地吻着程意，眼泪痛快地流了下来。
“以后无论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，我们都要在一起！”